題 記
無論顯赫或卑微,每個人都在歷史的長河中,用生命的痕跡記憶著過去,哪怕是一橫一豎,一撇一捺。與其他人有所不同的是,那些用手中鏡頭記錄一段段難忘歷史的軍旅攝影師們,在尊重歷史的原汁原味時,也融入了更多個性化的情感和行為方式——他們創(chuàng)造了歷史,卻渾然不知,他們定格了歷史,卻不以為然。他們只知道,作為軍人,命令下來的那一刻,就是抱起手中的“武器”,沖!
張世鴻:用彩色膠片拍攝閱兵第一人
他板直的坐姿讓人感到一位老軍人的風骨。即便身體已被歲月的滄桑浸染,但透過他的話語,仍能體味到軍旅攝影家不變的愛國情懷。眼前的他參加過抗美援朝,曾在戰(zhàn)火硝煙的前線穿梭拍攝,將后勤保障戰(zhàn)線的大批攝影資料送到后方。他還接受過秘密任務,進入某地連續(xù)工作了701天……
都說他的鏡頭彌足珍貴,記錄下了新中國成立來無數(shù)關鍵的歷史時刻。他就是張世鴻。
與他面對面相坐時,周圍的人都親切稱他張總。因為他是八一廠許多電影和紀錄片的總攝影。
他今年70多歲了,但身子骨出奇的硬朗。他拍著胸脯笑著說:“這是常年扛著笨重的攝影機,走南闖北鍛煉出來的軍人體魄!敝钡浆F(xiàn)在,張世鴻還是不服老,想著跟騰安慶(1999年《世紀大閱兵》總導演)比拍黑白片,看誰拍出來的鏡頭最棒。
追憶是從1956年10月1日的閱兵式開始的。張世鴻說:“八一廠當時正在拍一部關于蘇加諾訪華的片子,沒想到蘇加諾也去參加檢閱了,我們就跟到閱兵式上去拍。完全是一種巧合!
“那年的閱兵下著雨,元帥們都換上新授銜的軍裝,站在天安門城樓上檢閱部隊。方隊從雨中走過,那齊刷刷的隊形,那官兵身上散發(fā)出的霧氣,特別美,也特別令人神往。”張世鴻回憶起50多年前的場景,就好像剛剛發(fā)生過。
“我出發(fā)前就想好了,這一神圣時刻要用彩色膠片拍,但是陰天,又有一種擔心:用彩色膠片拍下雨的場面,會不會砸鍋?因為那個年代誰也沒用過彩色膠片,心里沒底。當時現(xiàn)場還有其他電影廠的攝制組,他們保守,不敢冒險,就用黑白膠片拍。我天生膽大,決定破天荒使用彩色膠片。我知道這是一次性拍攝,方隊走過去了,再想彌補是不可能的。結果拍出來一對比,我興奮地叫了起來。黑白片拍得雨天灰蒙蒙的,幾乎看不清楚,而彩色膠片拍出來的,層次感很強。搞攝影的都知道,頭一次用彩色膠片拍大場面,最難掌握的是曝光時間,否則就會一片模糊。沒想到,稀里糊涂成功了。”
更讓張世鴻想不到的是,10年后,美國出現(xiàn)了“新彩色攝影”理論,一個叫做威廉·埃格爾斯頓的攝影師提出要使用彩色膠片拍攝“嚴肅題材”,而另外一位薩麗·奧克萊爾的攝影師則認為,彩色膠片在上世紀60年代依舊沒有成熟,他的理由是,彩色膠片反映的主題色彩過于夸張,很難把握,弄不好會拙劣地表現(xiàn)世界,無法真正用鏡頭構建世界。在一片爭論聲中,“新彩色攝影”理論誕生了,并被歸結為是美國攝影師開創(chuàng)了彩色攝影的新時代。
然而,讓美國人想不到的是,大洋彼岸的中國八一廠的攝影師們,在上世紀50年代就已經(jīng)將鏡頭對準了聲勢浩大的閱兵式,并將彩色攝影這“難以把握”的主題色彩神奇般地把握住了——在蒙蒙雨中如實并嚴肅地營造出了一個絕佳的視覺語言和影像效果。如果美國人得知的話,恐怕就不會武斷地說是美國攝影師開創(chuàng)了新彩色攝影的時代。
1984年,小有名氣的張世鴻,被八一廠作為總攝影,負責拍攝當年《國慶閱兵》紀錄片。那時,張世鴻拍攝技術和經(jīng)驗首屈一指,廠領導之所以把這么重的擔子壓給他,看中的是他的業(yè)務。其實,從表象看,張世鴻長得很年輕,怎么看都不像個領導。但張世鴻是一個有激情、有責任心的人,拍攝準備期間,他提出一個主導思想:今天的歷史是留給后人看的,面對大閱兵這樣的重大而又嚴肅的歷史題材,真實紀錄當時的情形就是對歷史的尊重,也是對后人負責。因此,他和攝制組同仁討論再三,最終決定用傳統(tǒng)手法紀錄閱兵全過程。
他清晰地記得:“閱兵那天,鄧小平主席的講話剛結束,全場就響起雷鳴般的掌聲,隨之,出現(xiàn)了一點間隙性的平靜。伴隨一聲‘分列式開始’的口令,令人矚目的受閱部隊開始通過天安門——排山倒海的口號聲和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如同大地上滾過的驚雷。由于當時器材落后、笨重,沒有同期錄音的條件,所以現(xiàn)場聲音都要后期加工。我要求每個攝影師憑印象記住閱兵全過程的所有細節(jié),以便事后注入現(xiàn)場聲音效果時,嚴絲合縫。果然,片子制作出來一看,比現(xiàn)場更逼真,更有氣勢。一位我多年的老戰(zhàn)友跟我說:‘我就喜歡聽你配的這些聲音,真切動人。’”張世鴻說到這里,臉上明顯露出了自豪感。他的妻子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:“你這些事有什么值得吹的?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嫁給了一名新聞紀錄片的攝影師!”但從她說話的表情中,能感覺出作為軍人妻子的驕傲和自豪。
張世鴻笑了,指著他的妻子對筆者說:“她也不容易,我年輕的時候因為工作需要到處跑,她在家里一個人帶孩子?姑涝降臅r候,我出去了兩年,中間沒通信,她都撐過來了,F(xiàn)在年輕人不會理解,兩年不通電話不寫一封信是什么感覺!彼拮有χf:“嫁給搞新聞紀錄片的女人不都這樣!”看著互相打趣的老兩口,筆者感受到了他們之間的溫馨和彼此的信任。也只有經(jīng)歷過磨難的感情,才能如此沉靜和深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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