資料圖:當?shù)貢r間2007年4月5日,加拿大聯(lián)邦法院法官德蒙迪戈尼作出決定,接受賴昌星提出對其遣返前風險評估進行司法復核的申請。賴昌星和辯護律師馬塔斯當天中午在溫哥華召開記者會,回應加聯(lián)邦法院法官的裁決。 中新社發(fā) 呂振亞 攝
(聲明:刊用《中國新聞周刊》稿件務經書面授權)
潛逃十年間,賴昌星從未斷過與國內的聯(lián)系。直到現(xiàn)在,他還幾乎每天都與弟弟賴昌圖通話。不過,與當初他對這個龐大的家族“產業(yè)”的掌控不同,如今的賴昌星更多時候是一個傾聽者和傾訴者,他無法對家族、家人的命運施以太多影響。而這命運,在十年間已有太多曲折
本刊記者/張鷺 陳曉舒 (發(fā)自福建晉江)
蔡秀猛放下電話,心神不寧地找人翻開那本封皮有些磨損的《荒漠甘泉》——19世紀末著名的美國基督徒考門夫人的日記體靈修隨筆。翻到6月3日,一股恐懼感向她襲來。
這天的部分,第一句話是:“我們渡到那邊去吧!(可四章三十五節(jié))
接到這個電話大概是在2006年,或者2007年的6月2日。電話是遠在加拿大的長女曾明娜打來的。女兒在電話那頭哭訴,加拿大方面要把她遣送回來,第二天(6月3日)上午10點的飛機,連機票都買好了。
蔡秀猛不識字,平時讀經只能請教友念給她聽。慌亂之際,又請教友念了6月2日的部分,當聽到“不要怕,只要信”時,她像抓到救命稻草般地祈禱起來。
“人家說我們是,關關難過關關過。”2009年10月,回顧這些年經受的“重重考驗”,蔡秀猛坐在客廳沙發(fā)上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感嘆。
她人生中的一系列“考驗”是從10年前開始的:
1999年8月,前女婿賴昌星帶著女兒和外孫、外孫女流亡加拿大;1年多以后,逃往菲律賓的兒子曾明育和曾明鐵相繼入獄,刑期分別是無期徒刑和10年;2000年底,她往加拿大匯款30萬港幣,想幫女兒女婿支付法律訴訟的費用,結果因“包庇罪”入獄1年半;2006年,丈夫曾傳章被查出有肝癌、肝硬化,醫(yī)生說只有3個月時間了。
應對這一系列的家庭變故,蔡秀猛的方法一以貫之:祈禱。即便身陷囹圄時,每天坐在監(jiān)獄的水泥通鋪上也沒有停止過祈禱。如今,她相信自己的虔誠起了作用——
丈夫的肝癌,因為2006年手術的成功,近期復查,結果肝臟“未見異!保
今年5月3日,女兒帶著外孫女從加拿大回來了,每隔一兩周便從廈門住處來看他們;
8月4日,大兒子曾明育被保釋回家;加上兩三年前被減刑回家的小兒子曾明鐵,10年之后,一家人終于團圓。
很難說前妻和女兒的回國與家人團聚,是否對獨居在溫哥華海景公寓里的賴昌星有所觸動。但去國整整10年后,對青年時代的回憶開始在賴昌星的內心悄悄蔓延——至少他開始在電話里催促住在老家的弟弟賴昌圖,把自己年輕時的照片寄過去。
出獄后的兩難選擇
賴昌圖總對別人感慨自己只有初中學歷,考上了高中但沒去念。仿佛如果當年讀了高中,他的人生會是另一條路。
另外那條可能的人生路徑無從展開,從已經走過的道路來看,他隨著自己三哥賴昌星走上了一條大喜大悲的人生之旅:在遠華集團鼎盛時,他作為集團董事主導利潤最大的香煙和汽車“生意”,事發(fā)后逃亡澳大利亞,而后被落網(wǎng)的大哥賴水強力勸回國自首,免于死刑。去年10月,坐牢8年的他取保候審回到家里。
賴昌圖出獄后一直住在晉江燒厝村老家的房子里。
1998年下半年,他的二哥賴昌標在一次酒后斗毆中被自己的保鏢擊中頭部,成為植物人,癱瘓后的日子就在這里度過。
這是一個被圍起來的院子,坐落在賴昌星捐建的村老友會旁。一層的平房里供著父母的遺像。邊房是賴昌星當年的婚房,不到十平米的小屋依然掛著紅幔帳。賴家人發(fā)達之后,就把這個屋子里的物品一如新婚之夜一樣擺放整齊,十年之后,小屋的門鎖早已銹跡斑斑。
賴昌圖住進新搭起的閣樓;丶业牡谝粋晚上,村子里的老朋友擠滿了賴家的廳堂。賴昌圖和以前一樣和聲細氣,但“變得有些低眉順氣”。村里的朋友說,“監(jiān)獄里放出來的人都這樣!
獄中的日子,賴昌圖喜歡看破案小說和《知音》雜志,雜志里描寫的苦大仇深、生活無助,讓他感同身受。那是因為他真正感受到絕望的滋味,“整個人精神風貌不好”。賴昌圖說自己不僅穿得難看,也變老了許多,頭發(fā)比以前少了。
平日的生活賴昌圖作息規(guī)律,一般早上九點起床,喝早茶、會朋友,他會上網(wǎng)看看新聞,沒事開車出去溜達。他由保姆照料生活,偶爾自己打掃屋子熬粥做飯。賴昌圖廚藝不錯,喜歡喝粥,擅長做福建風味的姜母鴨。妻子與女兒早就去了香港定居,他一兩個月會去趟深圳與家人團聚。
他有很多想做的生意,晉江是個工業(yè)城市,農村里的村民更多已經放棄了農活,賴文建說:“村子里大部分人在辦企業(yè),主要是辦印刷廠!辟嚥龍D也想辦個印刷廠,找點事做,“不能老這么閑著!边@句話他每天早上起來見到朋友時都會念叨。
“想干就趕緊干!背5郊依镒隹偷呐笥褎裾f。“會怕的。”自從遠華案發(fā),賴氏家族生活像過山車一樣往下滑,賴昌圖就一直擔驚受怕。
他思前想后,2009年6月12日,還是給中紀委“4·20”專案組寄了一封申請信:“本人賴昌圖因遠華集團案件,現(xiàn)已釋放快一年⋯⋯釋放這一年來,本人遵紀守法,老實本分生活在家。因至今本人還沒有身份證,生活十分不便。再者,本人現(xiàn)在家無事失業(yè),經濟生活困難,為度生計,本人屋邊舊豬舍雜地400平方米,準本臨時搭建鐵皮屋,經營小加工廠,到時如政府規(guī)劃需要動用此地,本人愿意無條件服從拆遷。以上事宜請求專案組領導轉告晉江市政府領導給予支持方便,謝謝。”
賴昌圖口述,朋友幫忙手寫,寫完后他在信尾簽上名字,羨慕地說:“你們有文化就是好。”表情誠懇。給“4·20”專案組申請后,他依然不忘到晉江市各個主管領導處走動備案,然后在宅院后面搭起了鐵皮屋。
既想做些事情,又不免畏首畏尾,出獄后的賴昌圖就這樣處于兩難境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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