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新網6月15日電 戶籍改革并未立竿見影,農民大量涌入城市的預言最終也沒能出現(xiàn);戶籍改革只是消除了制度性障礙,經濟成本等障礙無法跨越
據(jù)財經時報報道,孫志剛死了。盡管在孫死后第80天——2003年6月9日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,十數(shù)名主犯、從犯分別被判死刑、無期徒刑和有期徒刑,然而,這并不能說明由此案所引發(fā)的中國戶籍制度中的不合理部分已經被消除。
“流動大軍”心病
27歲的孫志剛是湖北武漢人,今年2月受聘于廣州一家公司。3月17日晚10時許,孫因“未攜帶任何證件”,在廣州黃村大街被天河區(qū)公安分局黃村街派出所民警帶回詢問,隨后以“三無”人員身份轉送廣州市收容遣送中轉站。18日晚,孫稱有病被送往廣州收容人員救治站診治;20日凌晨1時13分至1時30分期間,孫遭同病房的8名被收治人員兩度輪番毆打,當日上午10時20分,孫因大面積軟組織損傷休克死亡。
孫志剛直接的死因是慘遭8名兇手毆打;間接的死因,則是中國的收容遣送制度。這種制度在中國已經存在了50年,其背景就是限制流動人員自由遷徙的政策,以及由戶籍制度所導致的城鄉(xiāng)二元結構的存在。由于這種戶籍制度,中國有大約與生前的孫志剛一樣的1.2億流動人口,他們不能享受與所在地居民等同的“國民待遇”。
“收容制度本身針對的是特殊的群體,比如乞討或者有精神病的人,起初并不是針對農村人或流動人員的。”中國小城鎮(zhèn)改革發(fā)展中心鄉(xiāng)村發(fā)展研究所所長白南生在評價孫志剛案時說。
白南生曾經專門對北京的收容遣送制度進行調查。他認為,北京的收容遣送制度至少經歷了這樣三個階段:第一個階段,湊足了一車人,直接送到外地;第二個階段,把被收容的人送到京郊昌平去拉沙,掙足了路費再遣送回家;第三個階段,收容之后送到昌平,然后直接送到外省,讓他們的家人交錢,而且收的標準還比較高。
責問收容制度
白南生接受《財經時報》采訪時認為,最后一個階段最值得擔心!耙粋陜西人被遣送西安后,找當?shù)氐耐瑢W朋友借錢,湊了500多元錢才被放人——這意味著可能會有收入;而一旦與收費有關,就意味著從過去的‘任務’、‘指標’變成了‘解決經費’!?
這種擔心并非多余。廣東的一家收容所甚至靠類似的“創(chuàng)收”蓋起了氣派的樓房。而“變味”的收容遣送制度,卻成了眾多流動人員共同的“心病”。
國家統(tǒng)計局人口社科司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,根據(jù)2000年人口普查資料,中國的流動人口數(shù)字達到了12107萬,其中,省內流動的有7865萬,跨省流動4242萬人。
經濟發(fā)達的特大城市,無疑是“流動大軍”的首選之地。北京至少吸引了250余萬外來務工經商的人;上海市外來流動人口早在2000年就達到了387.11萬人。中國小城鎮(zhèn)改革發(fā)展中心主任李鐵指出,這樣的統(tǒng)計還遠遠不夠,因為中國農村現(xiàn)在有2.7億剩余勞動力,除了1.4億被鄉(xiāng)鎮(zhèn)企業(yè)吸引,還有1.3億剩余勞動力需要從農業(yè)上轉移出去。
“至于上街攔人,拿不出證件就收容,這樣做很不合適!卑啄仙f,“實際上,很多北京人出門也不一定隨身攜帶證件;況且,在北京工作的大量人群都沒有戶口,比如中關村工作的40萬高校畢業(yè)生,有10萬人沒戶口。因此,如果修改收容制度,一定要界定清楚針對哪些對象,絕對不允許擴大”。
然而,這又豈止是一項收容遣送制度。
戶籍改革為什么遇阻
白南生說:“1999年前后,公安系統(tǒng)終于明白了:世人攻擊的其實并不是戶籍制度本身,而是很多被搭載在戶籍制度上的相關制度,比如跟遷移有關的糧油關系等。原來的戶籍制度,其實更多的是一種管理,一種登記制度,并沒有太多的經濟內容。”
2002年2月,公安部治安局副局長鮑遂獻指出,人們之所以認為戶口限制了人才的流動,是因為戶口被人為地附加了很多不合理的功能。在計劃經濟條件下,戶口和教育、醫(yī)療、人事關系等掛鉤。他表示,要逐步剝離附加在戶口上面的不合理因素,還戶口以本來面目。
對此,白南生分析認為,實際存在的限制,最早表現(xiàn)為城市的各種補貼,比如糧油布憑票供應,以及就業(yè)安置、住房福利分配、子女免費或低收費入學、醫(yī)療社會保障、退休養(yǎng)老制度等等;另外,基礎設施的供應也有限。
現(xiàn)在,補貼情況不多見了,基礎設施的壓力也小了,其中,供氣、供電、供水等都市場化了;但是,擁有城市戶口的人還可以享受各種勞保,特別是最低生活保障。同時,在1997年以后,由于下崗分流人員的大量增加,不少地方認為大量進入的農民工在與當?shù)厝恕皳岋埻搿薄?/p>
“為此,南京市曾經大量趕走民工,騰出了4000個工作崗位,但一個月后,當?shù)厝藘H就業(yè)了1000個崗位,其余3000個沒人樂意干。實際上,外來人員與城里人的就業(yè)還只是部分地搭界”。
同時,白南生認為,目前勞動力市場不統(tǒng)一,也造成了外來工與本地居民的不平等競爭,“這不能充分發(fā)揮勞動力的優(yōu)勢”。
另外,政策取向也不容忽視。白南生認為:“政府做的應該更多,比如衛(wèi)生部,我感覺像‘醫(yī)院部’,因為他們本該提供更多的公共衛(wèi)生服務;而勞動和社會保障部,考慮更多的也是城市居民的再就業(yè)!
此外,依附于戶籍制度的教育制度也在不斷侵害公民的受教育權。
中國小城鎮(zhèn)改革發(fā)展中心試點處處長喬潤令告訴《財經時報》:“農民之所以選擇進城,主要可能是考慮子女的教育問題,F(xiàn)在,與戶籍制度有關的,可能就是教育和福利了。”
他指出,農民進城實際要遭遇戶籍制度和經濟成本的雙重門檻!艾F(xiàn)在的戶籍制度性門檻已經下降,但經濟成本指標卻在上升,它們取代了以往的制度性門檻,成為農民進城新的障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