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話藝校女生
被叫小姐的時候,感覺身份由一個學生變成……
“一個姐姐說了,干我們這一行跟藝術掛不上鉤”
8名藝校女生轉眼間成了坐臺小姐,她們是怎么去看待自己的這個轉變呢?記者與女生小麗進行了對話:
記者(以下簡稱記):小麗,你好,你覺得這次來福建被騙了嗎?
小麗(以下簡稱麗):(急)當然是。如果有機會的話,我再也不會去念(書),也不會再來了。他(小麗解釋指學校老師)當時和我們說的是跟《同一首歌》類似的給歌星伴舞之類的,我們自己理解的也是正規(guī)的伴舞。而且我們在學校學的是民族舞,到這邊跳的卻是現(xiàn)代舞,還要陪酒被欺負。而且,我們的生活是很不自由的,平常帶隊老師明確說不讓我們上網(wǎng)吧,不讓我們和異性朋友深交。
記:你覺得現(xiàn)在自己跟別人有什么不一樣?
麗:首先生活上就不一樣,別人上班在白天,我們卻是在晚上。上班時客人都叫我小妹,跟這種稱呼掛上邊,覺得好厭惡,特別是有些50多歲的男人,做爸爸也不是做爺爺也不是的年齡,叫我小妹,外面別人叫出來是一種親切感,他們叫出來卻怪怪的,差了40多歲,還動手動腳的,很不能接受。他們就是花錢在娛樂,我也是被娛樂了,我在吧臺上坐著,客人就過來來挑,要陪他們喝酒,用我們的行話這就是挑小姐,就是坐臺。
記:什么原因讓你最想離開福州?
麗:學生成了坐臺小姐,這是我最想離開福州的原因,我恨不得馬上就離開這里。
記:客人叫你小妹或小姐的時候,你有什么感覺?
麗:被叫的時候,感覺身份由一個學生變成……(停頓,眼角有淚花)一個在里面干了好幾年的姐姐說,干我們這一行的,跟藝術掛不上鉤,聽了這話,我就有一種沖動感。當初不聽家人話,硬要來這里,現(xiàn)在后悔了。
充滿幻想來到福州
去年6月,昆明藝術職業(yè)學院幾名老師到小麗所在的中學等學校招生。出于對舞蹈藝術的向往和美好前途的憧憬,不少學生填報了這所學校,小麗就是其中一名女生,當時她只有15歲。
7月11日,小麗正式到校上課,像其他學生一樣,開始整日呆在練功房和教室里,學文化課、練功。然而,這樣的正常學習生活只持續(xù)了5個月,12月初,學校提出要送小麗等人到福建實習,老師說,實習的地方都是正規(guī)演出場所,就是為別人伴舞,這既是一個鍛煉的機會,每個月還有數(shù)目不小的工資拿。
小麗感到很高興,雖然家人極力反對,她還是堅持參加了實習。12月20日,在帶隊老師的帶領下,她和同班的7名女生踏上了開往廈門的火車。
“我們這么大的小女生,特別愛幻想,此次到福建的大城市,我就想象著能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讓別人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才能,去發(fā)展從小愛好的舞蹈!毙←愓f,隨后她用稚嫩的眼神看著記者問:“我們這樣是不是很傻瓜?”
女生要陪客人喝酒
到廈門后,小麗等人轉車到了福州。當晚,帶隊的男老師帶她們?nèi)ヒ患业陌,小麗在的吧舞臺上看到了舞蹈表演,可那大多是穿著暴露的女孩,有的甚至只穿著透明的薄紗和內(nèi)衣褲,此場景看得她面紅耳赤。
小麗說,此后幾天,帶隊老師安排了一個廣西的姐姐教她們8個人跳舞,跳的都是現(xiàn)代舞,跟她們在學校里學的民族舞蹈完全不一樣。不久,福州有一家的吧開業(yè),小麗等人被送進了這家的吧演出,也開始了她們的坐臺生活。
小麗說,上到舞臺后她才發(fā)覺,原來跳舞只是她們工作的其中一個項目,每晚都要跳三次,在跳舞時,有些客人會送花,這時,她們就要去向客人謝花。
小麗解釋說,所謂的謝花就是陪客人喝酒,好一點的客人不會硬要你喝,你就坐在那邊陪他們聊天,或少量喝一點,要是碰到喝醉的客人,那就麻煩了,這種客人往往會叫你一杯又一杯的喝酒,而且喝的大多是洋酒、白酒,聰明一點的女生還懂得在酒里加點雪碧或綠茶,可以喝的少,苯一點女生就要喝比較多了。
小麗說,通常每個晚上他們都要陪好幾個客人喝酒,一會跑這一會跑那的,忙的很?腿藗兇蠖嗪懿灰(guī)矩,喝酒的時候,還會對她們動手動腳,一會摸摸你的背,一會又拍拍你大腿,有時候還要跟你親嘴。剛開始,小麗被嚇跑了好幾次,可為了不惹怒客人,她慢慢學會了忍耐。
有女生被逼吸白粉吃搖頭丸
小麗說,讓她最無法忍耐而且感到害怕的是,有些客人竟會逼她們吸白粉吃搖頭丸,她的同學小美(化名)就曾經(jīng)歷了這么一回。
那是女生們到福州一個多月后的一次上班時間,小美跳完舞后被客人叫去陪酒,一名男客人喝得大醉,他把小美拉到身邊,要喂她搖頭丸,當時小美很害怕,但又不敢得罪客人,于是,她只好騙客人說她自己吃,把藥丸放在嘴里后假借用紙巾擦嘴,順勢把藥丸吐出來?腿诉不罷休,隨即掏出一小包白色粉末,要小美吸食,小美假裝不懂,用管子把白粉給吹掉了,客人雖然生氣,卻也沒辦法,后來聽別人說,那些白粉是K粉。
小麗說,除此之外,有的客人還會讓她們陪著出去吃宵夜,吃完后不讓她們回家,要她們陪他們過夜,但小麗從沒答應過,而以家里有事為由,加以推脫。
工資一大部分交給學校
小麗說,她們在演藝吧里上班,對方支付的是每人每月800元保底工資另加抽成,客人送花每個要花100元,小麗每接到一個花,就可以抽取30元酬薪,如此算來,小麗到福建的第一個月就可以拿到1500元工資了,數(shù)目可不算小。
可事實并非如此,正當小麗等著拿錢時,她卻被蘇小飛告知,她這個月的工資還不夠扣,反倒欠他約500元。至于這帳是怎么個算法,小麗說她至今沒有搞清楚。
只有一點小麗是清楚的,那就是演藝吧向她支付的800元底薪中,有500元是要交給學校做學費的,而她那一份只有300塊錢!昂迷诔燥埵窃诩依锍裕晃覀冞B吃飯的錢都沒有!毙←愓f。
花花說,“我們的工作時間是從晚上8點半到凌晨2點,在夜總會里,他們那些老板很少喝啤酒,一般都喝洋酒,像威士忌兌綠茶來喝。我們一般是4個人一起坐臺,等待客人來點我們。實在沒人點的話,就被逼著主動去找客人喝酒。一般情況下,夜總會規(guī)定我們必須讓每桌客人消費超過萬元,所以我們不得不多喝酒,實在喝不掉的話就往地上倒。但這樣做的前提是,不要讓客人看到。反正只要開瓶了,客人就必須買單!
另一個女孩遙遙說:“我們堅持了1個多月后,拿到手的錢最多的只有300多元。我們沒有休息日,每天都要熬夜到凌晨2、3點鐘,結果才拿到這么點錢,都非常生氣。蘇小飛卻說,我們平時欠了他很多錢,發(fā)錢給我們已經(jīng)不錯了!
面對這樣的境遇,女孩們第一個念頭就是打電話給學院的王副院長,向她們認為可以信賴的長輩哭訴,但沒有想到的事,王副院長不僅沒有解決任何問題。不知道王副院長和老板說了什么,隨之而來的是老板對她們進行了一頓臭罵。他說“為你們8個租房子住,找人教你們舞蹈,給你們買演出服裝,包裝你們一共已經(jīng)你們身上化費3萬多元錢。你們?nèi)绻麃y說亂講的話,我可對你們不客氣了!
8女生開會研究決定出逃
7名女生昨日踏上回家列車
“逃亡” 1個和7個
“這種生活,我們一天也不愿意多呆下去了!”花花說。因為無法忍受在演出時受盡欺凌以及被剝削式的壓榨,8名女生開會研究決定出逃。但是,由于她們都沒有足夠的路費。8名女生只能繼續(xù)在福州上班。春節(jié)到了,甚至在除夕夜,她們也不得不進行演出。
在隨后的日子里,她們紛紛打電話回家要錢。她們本來商量好了,湊齊回家的路費后,8個人一起出逃。但是,沒想到的是,8個人中出現(xiàn)了先行者。
最先“逃亡”得女孩叫婷婷,2月23日,婷婷說她當晚不去上班了,要去上網(wǎng)。婷婷離開湯邊小區(qū),“失蹤”了3天后,花花接到了婷婷的電話。婷婷說,她已經(jīng)“逃走”了,安全回到昆明了!皩Σ黄穑也桓腋銈冋f實話,實際上,我謊稱出去上網(wǎng)時,我的家人已經(jīng)在福州了,我們很擔心蘇小飛會阻止我離開。所以,連最好的姐妹都不敢說,就跟著家人偷偷地逃回來了!
婷婷逃走后,給剩余的7個女孩出逃帶了很大的不便。女孩們一致決定,不能告訴蘇小飛真相,他問的時候就說,婷婷是和一個有錢的老板“私奔”了。
記者將7名女生送上回家列車
她們一邊聯(lián)系家長,一邊偷偷購買火車票,準備離開福州。2月26日下午,花花和小紅到火車站買了7張福州開往貴陽的火車票。花花說,只所以到貴陽轉車,還是害怕蘇小飛知道后,會從火車上把她們抓回來。為了保證7名女孩的安全,昨日上午10時30分,記者親自將7名女生送上了回家的列車。
“我再也不會回到這種地方了。”臨行前,小麗說。
回憶 怎樣去的福州
8個花季女孩究竟是怎樣從昆明藝術職業(yè)學院去福州的呢?
花花告訴記者,昆明藝術職業(yè)學院大約有2000名學生,招收的大部分高中畢業(yè)生,畢業(yè)后拿大專文憑。
她們這種半工半讀從初中直接招來學生,據(jù)說是昆明藝術職業(yè)學院的第一批中專生,全班有30多人。7月份入校后,在校老師對她們很好。她們在學校一開始主要學習民族舞,過了一段時間,老師又教她們跳拉丁舞,拉丁舞還沒有學完。剛剛學了不久,一位60多歲的陳老師(據(jù)說以前在昆明藝術職業(yè)學校負責招生,后來被辭退)來到學校,說要選一些條件好的學生到福建演出。她從30多名學生中挑選了17個,但是,很多家長不放心孩子到那么遠的地方去。所以,最終成行的只有8人。花花說,去之前,學校的幾個老師也曾勸過她們不要去,但她們一方面想為家里減輕經(jīng)濟負擔,早點出來賺錢;另一方面也希望出去看看“外面的世界”,最終沒有聽從老師的勸告。8個女生都和演藝公司簽訂了合同書。
合同 破綻百出
這究竟是一份怎樣的合同呢?王霞說,當時簽定合同的時候是一式三份,由于聽了小紅班主任王某的話,她連看也沒看便簽了。直到小紅要上火車的前一刻,王霞才發(fā)現(xiàn)合同上并沒有甲方“福建泉州中藝演藝公司”的簽字和印章,其便詢問送行的陳老師,誰知陳老師當即在合同上簽上名字,并從兜中掏出一枚印章蓋在合同上。隨后,王霞提出要保管一份合同,可得到的答復是合同是公司一份,學校一份,另一份要等到福州后交由學生自己保管。無奈之下,王霞找到班主任王某,把其手上的合同復印了一份。
記者看到這份合同大致內(nèi)容是:昆明藝術職業(yè)學院中專班學生以“半工半讀”方式到該公司實習、工作,實習工資每月800元,3個月后每月增加工資50元,至2007年12月為止。期間,學生每月應得工資中的500元由該公司向?qū)W校代交學費,其余數(shù)額歸學生個人所得。
從王霞提供的合同上看,合同的甲方是“福建泉州中藝演藝公司”,而合同的印章上卻顯示“昆明千伽信息咨詢有限公司”,且簽名也是模糊不清。記者注意到,合同中有一條款提到“公司負責學生的人生安全及財產(chǎn)安全,保證安排工作絕不涉及不健康內(nèi)容”。
隨后,記者上網(wǎng)查詢關于“昆明千伽信息咨詢有限公司”的信息發(fā)現(xiàn),該公司登記的地址是:昆明市南屏街華域大廈A座21樓2103室,在昆明市五華區(qū)工商局登記擬吊銷的291戶企業(yè)中的一家。記者來到南屏街華域大廈21樓,發(fā)現(xiàn)該樓層沒有一家公司,墻壁門窗已布滿灰塵,門也已經(jīng)上所,顯然是長時間沒有辦公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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