值得慶幸的是,可以確定整日跟蹤胡星的人是新加坡警察。早上新加坡警察對胡星住處信息完全不感興趣,恰恰暴露出他們已經(jīng)監(jiān)控了胡星,這至少說明他們對此案的重視。這是中國的外交努力、公安部的交涉以及追捕組的辛勤工作取得的一大成果。
9.你的出逃很不明智,起碼不夠男人
2月17日,中國農(nóng)歷大年三十。昆明傳來消息,胡星又跟劉伊萍通話,稱自己馬上要離開新加坡,“如果順利,20號再聯(lián)系”。追捕組緊急跟黃勇公使商量:不能讓他離開新加坡,也不能讓他被監(jiān)禁3個月。蔣平提出:“去找胡星談,打消他繼續(xù)逃亡的念頭,勸他跟我們回去!”
這個設想太冒險了。誰去談?怎樣談?誰能預料到會發(fā)生什么問題?胡星在新加坡警察的控制之下,不能貿(mào)然前去找他。還有,萬一打草驚蛇,他跑了怎么辦?談話中他做出不測之舉怎么辦?哪怕他喊叫一聲,中國警察就涉嫌在新加坡執(zhí)法,這可能導致外交爭端,誰負責?
正在反復研究中,這時昆明又報來一個重要線索:胡星在撥打云南省委有關領導的電話,但沒能接通。他想干什么?是想試探跟蹤他的人是否中國警察,想討價還價,還是想投降?
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(fā)了。蔣平說:“我去找他談!”他認為,胡星此時已經(jīng)購買了再次逃離新加坡的機票,并且已經(jīng)和劉伊萍作了告別,不太可能輕易投降。給省委領導打電話也許只是想探探虛實、摸摸底,或是虛晃一槍、麻痹一下中國警方。但是,蔣平細致地分析了胡星的心理狀態(tài):他的出逃雖蓄謀已久,卻是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倉促上路,沒有攜帶太多現(xiàn)金,又在英國和香港屢屢碰壁,狼狽不堪,如喪家之犬。在新加坡又被不明底細的人跟蹤數(shù)日,更是惶惶如驚弓之鳥,感到了極大的不安全,無形羅網(wǎng)似要撲面而來。他備感孤獨無助、前途黑暗,已被逼到角落里!皠窠怠庇酗L險,但并非毫無勝算。
蔣平撥通了省政法委孟書記的電話,請求同意給胡星打電話。孟書記只問了兩句話:“使館同意嗎?有沒有把握?”聽了蔣平的分析推理,他果斷地指示:“打!”事后回想,蔣平感到,孟書記的這個決定包含了巨大的信任。此去孤注一擲,成敗在此一舉!
2月17日12時57分,蔣平拿起手機,眾人都圍了過來,屏息凝氣。
電話接通了。蔣平用昆明話說:“你是胡星?”
對方警覺反問:“你是哪個?”
“我是云南省公安廳經(jīng)偵總隊總隊長蔣平!
“哦,我知道你!
“我告訴你,你的周圍是新加坡警察,新加坡警察的外圍是云南省公安廳追捕組,我就是孟書記在新加坡的代表。你剛才不是打電話找省里領導嗎?”
對方沉默。
“我知道,你就在萊佛士酒店1750號房間,我知道你正在收拾東西,我警告你不許出門!不允許有任何動作!”
胡星慌了,不知道追捕組監(jiān)控到了什么程度:“我沒想走,我只是整理一下書!
“現(xiàn)在只要你離開房門,你就會因為非法持有他人護照被新加坡警察逮捕!根據(jù)新加坡法律,你會被處以兩次鞭刑和3個月的拘禁,然后移交中國警方處理!”
繼續(xù)沉默。
“如果你愿意跟我談,跟我們回去,出逃這一情節(jié)的責任,可以不追究!
這個電話就像一枚炸彈,將胡星的心理防線炸開一道潰口。他感覺自己如甕中之鱉,中國警察居然監(jiān)視到了自己在房間里的一舉一動!他一時不敢輕舉妄動。
掛斷胡星的電話,“我感覺他精神瀕臨崩潰,有戲!”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蔣平喜形于色。
蔣平和盧保良等人跳上大使館早已備好的車,再次撥通胡星電話:“你在房間等著,一步都不許離開!”大使館工作人員此時將打印好的《自愿回國申請書》遞上。黃勇公使特別囑咐:一定要在新加坡警察的眼皮下談,千萬不能去房間,而且絕對不能動手!不然只要胡星叫聲“綁架”、說自己是被脅迫的,就前功盡棄了。汽車正要開動時,吳冬梅總領事追上來:“要不要訂機票?”那一剎那,蔣平陡生信心:“訂!今晚就走,我有決心把他帶回去!”
萊佛士酒店有好幾個咖啡廳,蔣平找了一處能從二樓俯瞰監(jiān)視的桌子坐下,大使館的申秘書坐在另一桌,盧保良上了二樓。一切準備就緒,蔣平通知胡星:“到咖啡廳來,不許帶任何東西,不要讓人覺得你想出逃!”掛斷電話,手機定格在2月17日14時14分05秒。
等了10多分鐘,胡星才下樓。僅僅20多天的逃亡生涯,那個原本意氣風發(fā)的省交通廳副廳長顯得落魄潦倒,神情黯淡。環(huán)視周圍,蔣平立刻感到新加坡警察悄然圍了過來。
蔣平單刀直入:“胡星,我覺得你的出逃太不明智,起碼不夠男人!你把昆明的那些問題丟下不管,丟給你弟弟,甚至丟給你的情婦劉伊萍,你覺得公平嗎?是你做的事情,你為什么要躲?你認為你躲得掉嗎?我早就盯著你了,你在香港住的是爵悅庭,到了英國沒能入境,你在萊佛士酒店之前住在文華酒店,對不對?我跟了你一路,你是跑不掉的!我只是不希望你在這里受監(jiān)禁、挨鞭刑。”
胡星聽得目瞪口呆。不會抽煙的他一支接一支地吞云吐霧,煙灰缸很快就滿了。
“你的周圍都是新加坡警察,你沒看出來嗎?你的護照有問題,你一動,就會被捕!”
胡星囁嚅著說:“老二(指胡波)不是說沒問題嗎?”
“我都能證明你的護照是變造的!你的案子是經(jīng)濟犯罪,無論走到哪個國家都是逃不過的。你已經(jīng)寸步難行了,回去是你唯一的出路!如果跟我回去,出逃的情節(jié)不追究。出逃有多嚴重你知道嗎?你是共產(chǎn)黨員、國家干部,出逃就是叛黨、叛國!回去后只要你如實交待經(jīng)濟上的問題,認罪態(tài)度好,還可以換取減刑!
胡星抬起頭:“蔣總,我弟弟胡波不太懂中國的法律,他受國外教育比較多,可不可以放過他?”
蔣平說:“可以!胡波幫助你出逃的事可以放過,但其他經(jīng)濟上的問題,回去和反貪局講。只要你跟我回去,連劉伊萍幫助你出逃的情節(jié),我們都一并放過!”
這個表態(tài)一舉擊中了胡星的軟肋。他當即抓住蔣平的手:“你是我的救命恩人!我信任你!”
蔣平示意申秘書把《自愿回國申請書》給胡看:“致新加坡警察局,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胡星,我在中國境內(nèi)犯有經(jīng)濟犯罪,現(xiàn)自愿回國,請新加坡警察局予以協(xié)助。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胡星”
胡星提著筆半天落不下去,筆尖顫抖:“我這一簽,就全完了。”蔣平說:“不,是重新開始!你本來就全完了!”良久,胡星在文件上寫下:“我是中國公民,我自愿要求回國。胡星!
下午3時多,新加坡警察局局長助理李水發(fā)在大使館的通知下,率員來到酒店。此時胡星的心理防線已經(jīng)完全被擊潰:“我是中國人,他們是我的親人,我要跟他回去,請給予方便!
李水發(fā)握住蔣平的手:“祝賀你!我們已經(jīng)研究過,支持你們把他帶回去。但是,胡星現(xiàn)在得由我們看著,請你理解。你們抓緊時間辦手續(xù),通知我們航班號,我們機場交人。移民局方面也由我們來協(xié)調(diào)!
蔣平也明白,自己帶著胡星很可能被誤會為跨國執(zhí)法。他接受了李水發(fā)的善意:“我不知該如何感謝你!”李水發(fā)搖搖頭:“不用說了,我們都是警察!眱擅殬I(yè)警察的眼神交織在一起,蔣平在李水發(fā)的眼中讀出了理解、尊重和欽佩。
下午4時30分,與新加坡警察交割完畢,蔣平才發(fā)覺自己餓得前胸貼后背,但饑餓感被勝利的喜悅壓倒了,他與大家相視而笑:“今晚可以在這里吃頓開心的年夜飯了!”
2月18日凌晨0:05,追捕組帶著胡星登上了中國航班。起飛前,蔣平給專案組領導發(fā)出一條短信:“這個春節(jié)可以過得愉快了。天道酬勤……”
回首高度緊張的20多個日夜,追捕組的同事們感慨萬千,緊繃的神經(jīng)終于可以松弛下來了,他們有理由為自己的意志、智慧和勝利而自豪。但他們也明白,緝捕行動的勛章上鐫刻著群體的名字:云南省委、公安部的高瞻遠矚,調(diào)動了大量資源保障追捕行動;發(fā)現(xiàn)犯罪線索的檢察官——昆明市檢察院反貪局40多人參與查辦“胡案”,他們的出色工作為緝捕胡星打下了基礎;先后參加追捕組的警官、檢察官優(yōu)秀的敬業(yè)精神、職業(yè)素質(zhì)和團隊合作意識鑄成了鋒利的“追捕之劍”;后方,云南省紀委,云南省公安廳刑偵、經(jīng)偵、邊防、出入境管理、法制等部門協(xié)力提供了及時而強大的支持;廣東省公安廳、港澳警方的協(xié)查配合也對追緝必不可少,而新加坡警方在他們的法律范圍內(nèi)給予了盡可能的幫助!案匾氖牵睂0附M組長郭永東感受深刻地說,“云南省委高度重視,李漢柏、孟蘇鐵兩位常委直接領導、親自坐陣指揮。這是我們成功的關鍵!”
3月28日,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、中央紀委書記吳官正同志作出重要批示:“云南省委、省紀委工作得力,公安部門的同志有功,應予以有關同志表彰!敝醒爰o委副書記劉錫榮批示:“這是一次成功的跨國追捕!
胡星歸案了。據(jù)這名目前被拘押在看守所的外逃高官供述,在擔任昆明市副市長期間,他利用職務便利為家人牟取利益,其弟胡波和胡彬先后在昆明開發(fā)多個樓盤,獲利甚巨;他向省內(nèi)多家房地產(chǎn)企業(yè)及來滇投資的省外企業(yè)索要、收受賄賂高達數(shù)千萬元。
4月27日,云南省紀委研究并報省委決定,給予胡星開除黨籍、行政開除處分。等待胡星的將是法律的審判。 (殷紅 雷成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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