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壽進入漂滿藍藻的水中，就像進入綠色的油漆，雖然早已習慣了腥臭的氣味，但他還是不停地揮動雙手，盡量蕩清身周的湖水，隨后慢慢俯下身子，腿一蹬，拘謹地游了起來。

　　這個60歲的昆明海口鎮(zhèn)農民，可能是目前唯一堅持在滇池里游泳的人，每早十分鐘與劣V類水的接觸對他來說至關重要，他認為這有利于降低血壓血脂。“沒辦法，再臟也要鍛煉下去�！睆垑坌χ�說。

　　滇池污染的現狀，對張壽以及其他湖邊村民的影響，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嚴重。過去的二十多年，湖水雖然越來越臟，但農村生活也越來越富裕。打工比打漁掙錢，賣地比種地錢來得快，污染甚至帶來了額外的收入。每逢太陽很大的時節(jié)，漁民們一大早就出動，劃著船為有關部門驅趕藍藻，這樣干一天可以得到70元工錢。

　　在上游那個天天是春天的都市里，污染更是在長年累月的媒體報道中成為常態(tài)，上年紀的人興許偶爾會懷戀滇池水煮飯的香味，但年輕人更關心汽車與流行音樂，因為他們對滇池的記憶是干燥的，在他們很小的時候，滇池就已被嚴重污染不能游泳。

　　詩人于堅說：“世界竟然如此荒誕，我們活著，滇池死去！”

　　無力的滇池，膨脹的城市

　　胡星主持工作期間，一個“構筑東方日內瓦建設現代新昆明”的戰(zhàn)略決策被提出，然而這個未來“東方日內瓦湖”的草海、外海水質目前依然是劣V類。

　　讓張正祥最興奮的事莫過于接受媒體采訪，他穿戴整潔，夾著皮制公文包，不像一個農民，更像一個干部。張正祥每天的必修課有點類似張壽，但他耗費體力的方式不是下湖鍛煉，而是繞湖巡查。一大早就離開堆滿環(huán)保資料的破舊小屋，餓了吃饅頭，渴了喝澆花水。

　　在西山區(qū)乃至昆明市，張正祥的名氣都不算小。幾年前，他為保護滇池與官員和老板們“殊死搏斗”關停采石、采礦場的事跡就被廣泛報道，先當選“中國十大民間環(huán)保杰出人物”，后又獲“昆明好人代表”殊榮。

　　如今，58歲的張正祥依然偏執(zhí)、倔強，一如既往地“誓死保衛(wèi)滇池”，一如既往地孤獨窮困、債務纏身且遭人嫉恨。這個小學都沒上過的富善村村民，談起滇池便沉浸在一種悲憤中，他認為滇池被污染的同時權利也被污染了�！耙晕壑挝郏�越治越污。”他說話時嗓門很大。

　　傾家蕩產四處告狀，采石場終于封停，但隨后而來房地產開發(fā)和高速公路建設卻讓張正祥感到無力，正像滇池，面對著它北面不斷膨脹的人口和欲望。

　　上世紀90年代至今，滇池周邊的房地產開發(fā)方興未艾，連排的別墅建在昔日圍湖造田新生的土地上，成為社會富足的象征。

　　2002年，大連萬達集團進入昆明，斥資35億元在滇池旅游度假區(qū)圈地4000畝，投資30億元人民幣，并引進5000萬美元的外資，開始了它在滇池旁的造城計劃。經過幾年的開發(fā)運作，往昔的田園變成了今天的高級住宅區(qū)，有別墅洋房，有高爾夫球場。

　　讓張正祥和村民不能理解的是，他們在這邊退出耕地讓科研院所種上昂貴的植物，建設據說能凈化入湖污水的生態(tài)濕地，而那邊卻緊緊臨湖大搞房地產開發(fā)。“治滇池不治水，挖田搞濕地，這有什么科學性？”這就是白草村的老農李順德的認識。

　　2004年，滇池西畔修建高海公路，挖山采石取土數量巨大，至今仍有大量土石被傾倒在路邊未得到處理。

　　高海公路是云南省近年的宏偉藍圖——“現代新昆明”建設中的重要一環(huán)，盤踞風景名勝區(qū)西山腳下，沿線是滇池湖濱生態(tài)帶，全長31.35公里，投資26.77億元。2001年9月高海公路建設指揮部正式組建，時任昆明市副市長的胡星任指揮長。

　　胡當時分管城建、規(guī)劃，同時還擔任滇池保護委員會的副主任，就在胡主持工作期間，昆明城區(qū)的老建筑不斷消失，就如滇池中瀕危的物種。一個“構筑東方日內瓦，建設現代新昆明”的戰(zhàn)略決策被提出，然而直到今年1月，胡星在云南省交通廳副廳長任上被公安部通緝時，這個未來的“東方日內瓦湖”的草海、外海水質依然是劣V類，主要監(jiān)測指標中總氮、總磷超過V類水標準。

　　張正祥認為，修建高海公路是事關滇池治理的大事，此前不經嚴格勘測、設計不能施工，而有人“假冒修建公路之名，在滇池面山毀林取土”，為的是“乘修建高海一級公路的車，大搞土地違法交易和房地產開發(fā)”。

　　張正祥最為關心的是白草村的那片山林，因為他在那里的溪水與泉潭中發(fā)現了已在滇池里絕跡的國家重點保護動物——金線魚。他通過媒體大肆宣揚自己的發(fā)現，希望建立一個金線魚的保護區(qū)，令他沒想到的是，引來的是炸魚和垂釣者，而修高速路時，那里的一座山幾被夷為平地。

　　有關部門的一些人曾來看過，他們在這位民間環(huán)保衛(wèi)士的帶領下，穿過綠油油的叢林和玉米地到達潭邊。但張正祥很失望，他們談得更多的不是金線魚保護區(qū)，而是退休后來此建房以享清福，有人甚至說找到了死后的托身之所。

　　末端治理

　　政府每年300萬元專項經費除藍藻；而投資過億的底泥疏浚效果從一開始就受到環(huán)保人士的質疑：“相當于把所有東西投入滇池了，再來挖它”

　　今年5月底，太湖藍藻暴發(fā)，一場水危機席卷無錫，震驚全國。6月26日，新華社刊發(fā)《滇池藍藻再次暴發(fā)不會威脅飲用水安全》的報道，將淡出公眾視野已久的滇池又推到臺前。

　　很快，昆明滇池管理局召開新聞通報會，局長馬文森糾正新華社的說法，稱以當時滇池藍藻的范圍和強度而言，尚不能稱之為“暴發(fā)”，只是“大量富集”。

　　“暴發(fā)”與“富集”到底有何不同？雙方并沒對這一用詞繼續(xù)爭辯。只是這件事令云南省環(huán)保官員們連聲叫屈，只覺得受到了太湖的牽連。

　　盡管如此，在7月份公布的全省17個城市環(huán)境綜合整治定量考核成績中，昆明位居榜首。

　　那次新聞通報會上，馬文森還介紹，從2001年起，昆明市政府每年均安排300萬元專項經費，打撈藍藻，包括機械清除物理措施、微生物菌抑制等生物措施及投加混凝劑絮凝沉淀等化學措施�！氨M最大努力讓藍藻再少一點，讓氣味再淡一點，讓游客和市民心情少一點沉重，多一點興致�！瘪R局長說。

　　楊師傅是海埂公園附近的漁民，他和妻子每天頂著烈日趕藍藻�！斑@東西長得快，雨水一打沉下去，太陽一曬馬上又浮起來。”除了能掙到工錢，他并不認為自己的工作有多大效果。“有一次專家來撒藥，藍藻幾天后又長了起來，魚倒是毒死了不少。”

　　“水葫蘆瘋長成災了，我們就急急忙忙地打撈水葫蘆，藍藻暴發(fā)了，我們就投巨資進行科技攻關，治理藍藻，這都是末端治理、單項治理的一些表現�！痹颇洗髮W發(fā)展研究院研究員李杰說。他曾主持過一項關于社會經濟生態(tài)系統(tǒng)運行機制對滇池污染影響的研究。

　　李杰認為，過去打撈水葫蘆的做法是錯誤的，只因為這種植物不好看，老百姓意見大，水葫蘆可以喂豬，還可以做肥料，而藍藻的暴發(fā)是在水葫蘆被打撈后出現的。“我們要尊重自然，利用湖泊的這種自救方式�！�

　　滇管局的資料顯示，“十五”期間，共打撈滇池水葫蘆82萬噸，清除了重點水域的富藍藻水1295萬立方米，基本做到滇池水面無成片水葫蘆漂浮，重點水域景觀明顯改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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