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訪作詞人尹約:創(chuàng)作似沉香,先受傷才能凝香
中新網北京6月14日電(記者 王詩堯)“我被愛判處終身孤寂,不還手,不放手。”《歌手2024》首場直播時,尹約站在臺下聽著那英唱出這首《默》,心臟砰砰跳個不停,一如十年前創(chuàng)作完成時那個輾轉難眠的夜晚。
“怕你飛遠去,怕你離我而去,更怕你永遠停留在這里?!薄拔覀兊拿植唤行【辏俏覀冏詈篌w面,茶余飯后談資消遣,很快拋在一邊?!薄s的歌詞里,我們總能輕易地被擊中,找到那個情感宣泄的窗口。
“共情是一種勞動,溫柔是一種苦衷,善良是一種沉重,原諒是一種縱容?!边@首李玟曾經愛不釋手、卻沒來得及作詞的旋律,最終被收錄進周深的最新專輯《反深代詞》里。尹約將對李玟的感情,包括周深從一個討好型人格一路走來的成長,以及她對自身的思考,借由這首《警報》傾瀉而下。
歌詞中的這句“共情是一種勞動”,來自尹約的真實感受?!拔覍懽鞯臅r候喜歡在手邊熏香。其實創(chuàng)作的過程很像沉香——樹木要先受傷,然后分泌樹脂,最后才能凝香?!币s選擇的共情方式是先“受傷”,無論來自于自己或是他人。
然而,或許是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“受傷”體驗,尹約的這段“傷人”必先傷己的創(chuàng)作回路正在逐漸縮短。
《乘風2024》里,尹約作為節(jié)目首次獨家合作的作詞人,為30多位姐姐們創(chuàng)作了多首充滿女性力量的原創(chuàng)曲目。這次合作里,尹約慢慢從“傷己”走向了“愛己”,凝結出不同于以往的魅力芳香。
“I love me”
音綜、唱跳、rap、女性……《乘風2024》恰好聚集了許多尹約很感興趣、想嘗試的主題和風格,因此幾乎沒有過多考慮雙方一拍即合。
節(jié)目以二十四節(jié)氣為題,從驚蟄流轉到大雪,將中華傳統(tǒng)文化之美,與天地間變幻莫測的氣象相結合,給創(chuàng)作者極大的寫作靈感和發(fā)揮空間。
然而真人秀的魅力之一就是“變數(shù)”,接踵而來的變化,讓尹約的這次創(chuàng)作之路充滿挑戰(zhàn)和驚喜,“在合作過程中不斷擁抱變化,找到了很多新的創(chuàng)作角度,收獲非常大”。
一公表演里,除了原創(chuàng)歌曲《六邊形雪花》外,尹約還增加了一首給外國歌曲重新創(chuàng)作中文詞的任務。這是一首她很喜歡的韓劇OST,原曲是兩人對唱,起初尹約也是按照雙人曲的方向創(chuàng)作,努力營造出一種隔空訴說的氛圍。
結果選曲結束后,她被告知這首《留不住的雪》將由3位姐姐演唱,其中兩人還是外國姐姐。不僅如此,尹約的首次rap歌詞創(chuàng)作也貢獻給了這首歌,而在隊里有一名法國歌手、一名俄羅斯歌手的前提下,說唱的擔子也只能落在唯一的中國臺灣歌手郭書瑤的肩上。
就是這樣一個看似非常不搭的組合,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三位歌手跨越語言的藩籬,將這首歌呈現(xiàn)出一種文化交融的美。
一公的感動余溫未消,二公又迎來新的難題。以往歌詞創(chuàng)作時,尹約尤為注意韻腳的使用,這也成為她個人風格里比較鮮明的特點之一。
這一次的主題是“霧”,導演組希望她寫出“俠女”“國風”的感覺。尹約便以“u”這個姑蘇韻展開,讓每個短句都押上韻,整首歌寫下來又酷又颯。
后來把歌曲給到編舞老師時,整體反饋也很不錯,沒想到在拍攝時發(fā)現(xiàn)了問題。畫面里,姐姐們在特寫鏡頭時因為韻腳反而一直出現(xiàn)嘟嘴的口型,削弱了整首歌酷颯的氣勢。所以,尹約的職業(yè)生涯里破天荒體驗了一把反向改韻,盡量將這首《絕霧》的歌詞改成了不那么押韻的詞句。
一系列意外、新穎的挑戰(zhàn),刺激著尹約的創(chuàng)作細胞,但最能勾起她表達欲望的還是“女性精神”這個主題。
過去,她在為譚維維《3811》這張聚焦女性人物主題的專輯創(chuàng)作時,故事線以人物為主,更注重敘事感;但《乘風2024》不是個人專輯或單曲,最終呈現(xiàn)的是一場2-6人的團體秀,不能只把重點放到某個人身上。
“所以這次我在寫的時候會特別考慮分詞時,可以讓每一位姐姐都能分到一段貼近她心聲的金句。”
有時,尹約也會跳出創(chuàng)作者的思維,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觀察、感受。她在歌中寫下:“不去和別人比較,就無所謂陪跑,每人有專屬的賽道,別計時讀秒?!被蛟S節(jié)目需要排名,但尹約眼中全力以赴不計較得失的姐姐們,更令人動容。
最終所有感受被尹約化為三個單詞寫進《擁抱一場雨》的歌詞里——“I love me”。這個“愛自己”既是姐姐們傳遞給她的信息,也是整個節(jié)目的核心精神,在這場充滿正能量、女性精神的正向循環(huán)里,不要迷失自己,勇敢去愛自己。
“不還手,不放手”
其實剛入行時,尹約曾經歷過一段情緒波動較大的時期,對于女性身份在職場中遭受歧視的現(xiàn)象尤為困擾。
“可能是我的名字比較中性,也可能寫作品的時候下手比較重,有段時間總被當成男性,會看到很多人說‘原來是女生寫的’。雖然到了現(xiàn)在這個年齡,我已經不在意這些了,但在當時很不理解?!?/p>
即便剛入行時期有諸多的不適應,尹約仍覺得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。不久前,那英憑借一首《默》拿下《歌手2024》首場比賽的第三名,當時臺下的尹約并沒有想象中的喜悅,更多的是緊張,“因為我非常知道這首歌有多難唱”。
許多人可能沒想到,《默》其實是尹約的出道作品。當時她與曲作者錢雷都是剛入行的新人,而這首《默》還是錢雷當時的公司不要的曲子。
兩人機緣巧合下相識,錢雷覺得曲子特別適合尹約就發(fā)給她聽,沒想到尹約聽完當場就哭了,她不理解為什么會有人不要這首曲子。
尹約至今仍清楚地記得,錢雷發(fā)給她這首歌時是在一個下雨天,而她同樣是在一個雨夜完成了歌詞創(chuàng)作。“當時外面的天空一片灰蒙蒙的,感覺特別像在海底的狀態(tài)。”
寫完歌詞,尹約隨即錄了demo發(fā)給錢雷。那天夜里尹約久久不能入睡,好似開槍打獵一般,這首歌的后坐力震得她輾轉反側。
創(chuàng)作完成之后,尹約和錢雷心目中的第一人選就是那英。幸運的是,那英聽完歌曲也非常喜歡,還追問尹約歌詞里的“不還手,不放手”,為什么要這么寫?
寫歌詞時尹約一氣呵成,因此,面對那英的追問,她也給不出具體的答案?!翱赡芫褪窃谀且豢滩蹲降搅虽撉傩僧斨辛魈实?、年少時的感情狀態(tài),只可意會不可言傳。”
“倒流回最初的相遇”
那英登上《歌手2024》舞臺的那天,尹約非常感慨:“我還記得十年前,在錄音棚里第一次認識錢雷的那一天。聽他彈琴,我在后面唱歌?!?/p>
尹約對這批一同成長起來的“職場發(fā)小”感情很深。他們識于微時,單純地被對方音樂里想要表達的東西所感動。
再后來,他們又遇到了周深,尹約首次挑戰(zhàn)當音樂制作人,就是制作周深的首張個人專輯《深的深》。
那時大家都是剛入行沒多久的新人,只能互相支撐著,在摸索中前行。盡管是新人卻不是降低標準的理由,尹約希望盡可能地將周深不同層面的優(yōu)點展現(xiàn)出來。
比如《玫瑰與小鹿》里突出他聲音里干凈、富有童話色彩的一面;《大魚》里把周深扎實的科班功底發(fā)揮到極致,特意在結尾處加上了古典聲樂吟唱、自己與自己對唱的設計;而《淺淺》則展現(xiàn)他的語言天賦,加上了意大利語的選段。
他們投入十二分努力,卻無法控制其他人一起調整步伐。當時,他們與合作的國外混音師意見分歧,尹約無法忍受周深如此干凈的嗓音,被混成非常泥濘、劣質的聲音。
溝通過程中,混音師因為他們都是新人,態(tài)度異常敷衍甚至是瞧不起。電話里錢雷被對方一直嘲笑,大家既難過又生氣,然后派尹約去吵架,最終不惜代價把品控的權利全部拿回自己手里,才有了《大魚》的問世。
“現(xiàn)在想來其實很勇敢,可能我們這群人就是有這個反復打磨作品的軸勁吧。”所以,當尹約看到有人疑惑周深的第二張專輯怎么用了這么多年時,她只想說“我太了解他為什么這么慢了”。
時隔7年,在這張《反深代詞【上篇】》專輯里,尹約為周深作詞兩首。其中《警報》這首歌有點特殊,它原本是李玟生前心儀的旋律,也是對錢雷來說特別重要的一首作品。后來,李玟的離世更讓他們想要為她好好寫一首歌、好好唱一首歌。
“共情是一種勞動,溫柔是一種苦衷,善良是一種沉重,原諒是一種縱容?!碑斠s把整首歌詞發(fā)給周深時,他第一時間把這段話摘出來發(fā)給她,配了一句“救命”。而他不知道的是,這句歌詞也是尹約在整首歌里最先寫下的一句。
這句歌詞不是第一句、不是副歌,但卻是首先跳入尹約腦海中的一句。歌曲發(fā)布后,尹約看到歌迷們最直接get到的也是這一句歌詞?!澳軌蚺c未曾謀面的人們在同一段歌詞里隔空共鳴,是我創(chuàng)作中特別感恩的部分?!?/p>
2024年4月20日,周深在去美國出差的路上,無意中路過8年前錄制《大魚》時的場地,車里的播放器又恰巧播到尹約為其新專輯寫的另一首歌《重啟》。
“2016年的4月20號是《大魚》的錄音日,8年之后的同一天,幾乎同一個時刻、同一個地點附近,周深自己的播放器放到了《重啟》這首歌。他當時立刻給我發(fā)了一條信息:‘我覺得自己重啟了’?!?/p>
收到信息的那一刻,尹約才突然意識到,《重啟》歌詞里的這句“與你重逢啊,仍是初相見,我已很滿足?!?,與《大魚》中那句“倒流回最初的相遇”,其實是隔空呼應的。
“沒想到走了這么遠,一回頭卻收到了一個來自8年前自己的擁抱?!蹦且惶?,尹約寫下了一條朋友圈:時間只顧著一路向前,但音樂的回眸自有天意。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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